第5章 行于天地,再遇自己

    今夕复何夕?

    不相见,

    我也没有忘记当年几乎每个礼拜都到的勒草坪。它就在小面,是进必由之路。当年我常同或德,在勒草坪散步之后,就沿着弯曲的径走去。曾在俾斯麦塔,俯瞰哥廷根全城;曾在小咖啡馆连忘返;曾在森林茅亭躲避雨;曾在深秋时分惊走觅食的小鹿,听它们脚踏落叶路窸窸窣窣逃走。甜的回忆是写也写不完的。今我又来到这,碧草如旧,亭榭犹新。但是当年年轻的我已颓然翁,而旧游侣早已若云烟,有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有的远走飞,到球的另半去了。此此景,非木石,能不感慨万端吗?

    我在面讲到如旧,物全非。幸而还没有真正全非。几年来我昼思夜想希望还能见到的希望他们还能着的,我的“博士父”,瓦尔德施米特教授和居然还都健在。教授已经是龄,比他寿更,是岁。年,今重又会面,真有相见翻疑梦之感。老教授显然非常激,我心也如翻滚,时说不话来。我们围坐在不太亮的电灯甫的名句子涌我的心

    但是,正如所说的,如旧,物全非。环境没有改变,然而物却已经改变了。我在火车回忆到的那,有的如果还着的话年龄已经过了百岁,这些就用不着去问了。那些计算起来还没有这样老的,我也不敢贸然去问,怕从被问者的嘴听到我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我只绕着弯子问那么两句,得到的回答往往不得要领,模糊得很。这不能怪别,因为我的问题就模糊不清。我现在非常欣赏这种模糊,模糊着希望。可惜就连这种模糊也不能完全遮盖住事实。结果是:访旧半为鬼,惊呼热肠。我只能在用无声的声音来惊呼了。

    他们的境如此,我的境更要糟糕。烽火连年,家书亿金。

    年前我初到哥廷根我们初次见面,以及以后长达年相景,历历展现在前。那年是剧烈年,次世界战,我们没有能过子。初几年,我每次到他们家去吃晚饭时,他那个几岁的子都在座。有次教授同子开玩笑:“家,你明校去又可以张扬吹嘘番了。”哪知道,,教授的子就被征从军,年冬,战在北欧战场。这对他们俩的打击,是无的。不久,教授也被征从军。他心怎样想,我不好问,他也不好说。看来是默默忍受痛苦。他预订了剧院的票,到了冬,剧院开演,他不在家,每周次陪他看戏的任务,就落到我肩。深夜,演结束后,我要走很长的道路,把师送到他们林边的家,然后再摸黑走回自己的住。在很长的时间,他们那座漂亮的层楼,只住着师

    我徘徊在当年走过的街,这什么方都有过我的迹。家家门前的小草坪依然绿草如茵。今年冬雪来得早了点,,就场雪。雪、碧草、红,相映成趣。鲜艳的朵赫然傲雪怒放,比和夏似乎还要鲜艳。我在篇短文《海棠描绘的那海棠依然威严站在那。我忽然回忆起当年的冬,雪,我扶着我的吐火罗文和吠陀语老师克教授,慢慢走过长街。心面感到凄清,但又感到暖。回到祖以后,每当雪的时候,我便想到这位像祖父般的老。回前尘,已经有多年了。

的餐馆,什么“黑熊”“少爷餐厅”等等,都还在原。那两家书店也都还在原。总之,我看到的切都同原来样,我真的离开这座小城已经年了吗?

    如参与商。

    此灯烛

    在惊呼之余,我仍然坚持怀着沉重的心去访旧。先我要去看看我住过整整年的子。我知道,我那般的女欧朴尔太太早已离开了世,但是子却还存在。那条整洁的街道依旧整洁如新。从前我经常看到些老太太用肥皂来洗刷行道,现在这行道仍然像是刚才洗刷过似的,躺去打个滚,决不会沾点尘土。街拐角家食品商店仍然开着,明亮的玻璃窗子陈列着的食品。却不知道已经换了了。我走到我住过的子外面,抬看,看到楼我那子的窗户,仍然同以前样摆满了红红绿绿的草,当然不是自欧朴尔太太之手。我蓦阵恍惚,仿佛我昨晚才离开,今又回家来了。我推开门,楼。我没有用钥匙去开门,因为我意识到,现在面住的是另外了。从前这座子的女恐怕早已安息在什么墓了,墓概也栽满了玫瑰吧。我经常梦见这所子,梦见子的女,如今却是去楼空了。我在这度过的,有愉快,有痛苦,经历过轰,忍受过饥饿。男逝世后,我多次陪着女去扫墓。我这个异邦的青年成了她身边的唯。无怪我离开时她号啕痛哭。我回以后,初若年,还经常通信。后来时移事变,就断了联系。我曾痴心妄想,还想再见她面。而今我确实又来到了哥廷根,然而她却再也见不到,永远永远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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