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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气就累起来,歇了半天,说:“可我总算将有个红本本的,也更有了这个枕匣!现在我遗憾的是没能和你把官司打出个结果,让人取笑我了。”

    庄之蝶说:“谁敢取笑你?只为你震惊骇怕哩!”

    庄之蝶见他脸上颜色越来越不好,呼吸也紧促起来,知道是不行了的人了。

    强忍了眼泪问道:“老钟,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办吗?”

    李洪文就近说:“老钟,你要坚持住,你家里我已拍了电报去,估计今早能收到的。

    过一会儿,厅里领导也要来,还有许多作者都打来电话问情况,说要来看你的。”

    钟唯贤说:“不让来,谁也不让来!”

    摆摆手又让所有的人都出去,只要庄之蝶在他身边。

    众人莫名其妙,只好退出房门。

    钟唯贤把怀中的枕匣交给了庄之蝶,说:“之蝶,人总是要死的。

    我并不怕死。

    我只是伤心让一个人苦了。

    她说好要来的。

    但她腿断了。

    等她来了可能我已经死了。

    那么,你把这个枕匣交给她。

    再给她一册打官司的那期杂志。

    这就是,我的财富,我全部财富。

    这个人是谁,你不要问。

    到时候,她——寻了来——你就——知——道了。”

    庄之蝶接过枕匣,枕匣很重,他感到了他是欺骗了老头,他想在老头要死去的时候告诉了一切吧,但他不忍心说出来,他自己宁肯今生永久带着欺骗了老头、浪费了老头感情的内疚而折磨自己,也不愿在老头临死前知道真像后以什么都绝望了的空虚走到另一个世界去。

    庄之蝶给钟唯贤点着头,再次点着头,眼看着老头子身子剧烈地一抽动,手在胸前一挥,口紧闭,突然噗地一声,一汪鲜红的血浆喷出来了,那血喷得特别有力,血点十分均匀,像一朵礼花一样在空中散开。

    一部分就印在了雪白的墙上;一部分又洒下来,落在他自己的头上,脸上,身上。

    庄之蝶没有呼叫,也没有痛哭,他静静地看着钟唯贤一阵艰难的痉挛后,终于绽出了一个笑,笑慢慢地在脸上凝固了。

    庄之蝶抱着枕匣走出房间,房间外的人涌上来问:“他怎么样?”

    庄之蝶说:“他死了。”

    一直抱着枕匣往过道外走,走到了楼房外,站在那里。

    楼外的太阳火辣辣的,刺得他的眼睛睁了几睁,没有睁开。

    众人都涌进房去,医生护士也跑来了,他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护士开始拔钟唯贤鼻子里的吸管,把床单的两边拾起来往一块绾结,绾了一个大大的结。

    两个护士就推了一辆平板车进来,将裹了白床单的钟唯贤抬上了车。

    护士说:“谁是家属?”

    没人回答。

    护士又问了一下:“谁是家属?”

    牛月清木木地靠在墙上,突然说:“啊,什么事?”

    护士说:“这床单就属于他的了。

    你去住院部那儿交五元钱吧。”

    平板车就往楼外推,车轮子不好,歪歪斜斜的,吱儿吱儿响。

    庄之蝶回过头来,阳光激射的楼道口,平板车推出来,像是炉膛里拉出来的钢锭,或者是神话中的水晶宫里运出的一车水晶,那白床单的这头一颗圆圆的东西,在平板车推下三级低低的台阶时,一下子滚到车板那边,一下子又滚到车板这边,似布袋里装着的西瓜。

    钟唯贤的后事安排完全由文化厅操办,庄之蝶他们毕竟是外单位人,只是由周敏传递消息,注视着哪一处安排不妥,方去向厅里建议。

    钟唯贤的老婆领着那个痴傻的儿子,去医院的太平间揭了床单看了一下,于太平间外的土场子上烧了一刀麻纸,又让儿子摔了装着面条和纸灰的孝子盆,就开始与厅里领导谈判,要求组织上补助五千元。

    要求招其儿子参加工作。

    谈判进行了三天三夜,谈判的结果如何,庄之蝶没有去理,周敏也不过问。

    而李洪文却告诉了那老婆说钟唯贤临死前把一个枕匣交给庄之蝶了,这老女人就来追问庄之蝶要枕匣。

    庄之蝶只好当了她的面打开枕匣,却把那一沓沓信拿在手里,说,"你看看,这都是编辑部业务来信,老钟让我替他们作处理的,没一分钱呀!”

    老女人说:“公家的信这么稀罕地放在枕匣里,人都死呀还不忘处理公家的事?他那心里就没有我娘儿,他那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一个子儿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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